第 31 章

福陽公主出嫁，宮裏很是熱鬧了一番，二百八十臺嫁妝，蔓蔓延延開來，真真是十裏紅妝，溢彩流光。

福陽公主性子溫柔和雅，是宮裏難得的對上官琦好到心坎上的人。

福陽公主的嫁娶之禮備得甚是盛大。也許是皇帝皇後過於重視了，含藻宮裏如今亂糟糟一團，每個人都忙忙亂亂緊緊張張的樣子。

趁著空檔，上官琦拉著穆雙安便溜進了公主的房間。房裏的宮女姑姑們都退了出去，福陽公主已是打理好了，一人坐在床沿。見他們進來，微微一愕，進而面上漾出幾絲喜悅，拉著上官琦絮絮叨叨的囑咐他日後要按時吃飯睡覺，認真習文聽太傅的話。

穆雙安瞧著福陽公主，她一身紅妝嫁衣，極盡繁華。略顯圓潤的臉龐不知是因著胭脂還是新嫁的羞意，紅彤彤的一片春色壓倒桃花，耳垂上的東珠泛著瑩潤的光。

公主囑咐了上官琦幾句這才看向她，手在她的頭發上輕輕的拂了兩把，說：“好孩子，平日裏多虧了你多護著琦兒，他最是個純良的，日後就交給你了，好好護著他我也放心。”

穆雙安頓了頓，答應了一聲。本來這宮裏就有不少人說閑話，上官展更是公開嘲笑她護著上官琦就像老母雞護崽一般。穆雙安想他們這是欺昭和貴妃娘娘死得早，不然怎麽敢隱喻人家是老母雞。

今日是公主大喜，他們自不敢打擾太久，公主賜了穆雙安一柄秋海棠的玉釵，她拜謝後隨著上官琦退了出來。剛走至院門口便瞧見上官淩並上官展往這過來。

“喲，秋海棠，穆家小娘子這是生了萬千相思了？”上官展出口從未有什麽順耳的好話，她已是有準備的，但他一聲外面調戲教坊女才用的小娘子仍是讓她氣得發抖。

上官淩皺著眉擡手便拍了他一下：“從哪裏學的胡話？”

穆雙安白了他們一眼，不欲多做理睬，上官淩在身後喊了幾聲，她倒越走越快。行至少人處，聽得身後呼哧呼哧的，轉頭一看，竟是上官琦跟了過來，他展顏一笑：“穆妹妹走得好快。”

“你怎的過來了？”

上官琦黑玉般的眼眸晶燦燦的，他笑著道：“妹妹這幾日皆不見怡悅，正好今日帶你去個地方。”他自然的牽起穆雙安的手，倒是穆雙安看著他們相牽的手掌有些微楞。

七拐八繞的，走到一排屋子前，裏頭煙火氣十足，鍋碗瓢盆碰撞在一起，偶爾還能聽到人高聲談話。

上官琦有些不好意思的摸摸耳朵：“我挺喜歡聽禦膳房裏熱火朝天吵吵鬧鬧的聲音。只覺人最基本的不過肚腹一事，旁的也無甚緊要，也不知妹妹是否會覺得我著眼小處，庸俗鄙吝？”

“我也喜歡。”穆雙安眉眼彎彎，比起高堂大殿中的禮儀、 規矩，這裏仿佛才真能觸碰到生動的生活。

兩人蹲在一旁聽了一會，一會兒腳步匆匆，一會兒禦廚高喊，熱鬧又生活。

上官琦向她眨眨眼，拉著她往旁邊一屋偷偷溜了進去。今日是福陽公主大婚，又趕上天誕日，禦膳房裏忙得熱火朝天，腳不沾地。

天誕日，照著習俗，家家戶戶均要在這一日蒸上一蘢軟軟糯糯的甜蜜團子以祭祀天神並祈求來年繼續甜甜蜜蜜的好日子，皇宮之中也不免俗。

屋中正好無人，幾屜剛蒸好的團子端端正正擺在案邊，白白嫩嫩的，還冒著熱氣。

上官琦牽著她走過去，拿起一個就往她嘴邊送，穆雙安就著咬了一口，軟軟糯糯的，還有一股馥郁的香甜味道。

兩人輕手輕腳的吃了兩個。聽見外間傳來腳步聲，嚇得趕忙跑了出去，直至跑遠，兩人對視一眼，又哈哈大笑起來。

待到笑夠了，上官琦方道：“我聽聞妹妹跟著穆大將軍去過西北，見過大漠，感受過自由，自是不習慣宮裏的拘束。今日大膽帶著妹妹破了次規矩，希望妹妹暢快心胸，妹妹可別著惱。”

穆雙安笑吟吟道：“不惱不惱，很是有趣。”

他眼裏看到了她的不開心，心裏記住了她的不開心。在這個冰冷的深宮裏，還有人想著法的逗她笑一笑，總是有幾分感動的。

院子裏種了幾棵金桂，深秋的季節裏，結了一樹一樹金黃的花，一陣風吹過，吹落幾朵金蕊吹來一陣幽幽清香。

穆雙安這幾天心裏的酸意仿佛被一只手輕輕揉了揉，揉散了，竄到了四肢八匯，整個人酸酸的，澀澀的，心底卻有止不住的暖意往上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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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來漸冷，人大多懶懶的不愛動彈，這時倒傳出一個好消息，楚美人被診出了喜脈。一時熱鬧得不行，皇後又從宮正司添撥了好幾個人。

冗兒便是其中之一，正打包著行李，一旁的小姐妹甚是眼紅，道：“偏的你姐妹二人真真好命，先是你妹妹跟著盧選侍去了，如今你又被皇後娘娘點了，日後待到楚美人生了，或許還能派去教養皇子公主。不似我等還在這幹這些低下的粗活，毫無出頭之日。”

只冗兒面上毫無喜色，“教養皇子公主有什麽好？說是面上好聽，萬一將來主子得勢，也有雞犬升天的時候。可大多過的是什麽日子？我有個好姐妹，當初是奉命照料五皇子的，只高興了第一天。崔才人身子嬌，生下來的孩子也不是硬實的，三天兩頭的生病，一生病，所有照顧的宮人都得挨罰，崔才人疑心又重，整得宮人們每日裏戰戰兢兢，後來五皇子沒熬過來，崔才人跟瘋了似的，貼身伺候的幾人盡皆打死了。隨後她一根繩子了斷了，她打死的人也活不過來了。那算個什麽好去處。”只是無人理會她一個小宮女是怎麽想.。

宮中已有數年未有這等添人進丁的喜事了，皇帝大喜過望。特在宮中辦了一場小宴，以示慶賀。

在這場小宴上，穆雙安終見到了周美人。周美人安安靜靜坐在康妃之側，因久病沈屙導致面頰瘦削，臉色蒼白。在席上也不動飲食，與康妃說話幾句便有些無力之感。

皇後坐在上首，對著周美人笑言道：“周美人有些日子未見，可好些了？”

周美人提著氣回道：“回娘娘，嬪妾得聞好消息，心中歡喜也覺身子輕快不少，來與楚美人賀上一賀，沾沾喜氣，說不準便好了呢。”只是幾句話下來，已是有些提氣不及，氣喘籲籲。

皇帝聞言大悅：“正是如此，你平日多出來走動走動，也有好處。”

此宴的主角楚美人身著紋繡石榴花的粉色裙褂子，珠翠滿頭，但只著了淡妝，許是喜氣養人，整個人瞧上去容光煥發，倒比她平日濃妝艷抹還要美上三分。桌面上比之旁人多擺了幾串葡萄，圓潤光澤，密密堆起來。

冬日裏的葡萄是稀罕物，從南邊虢國進貢，味道較為酸澀，平常不愛吃它，便是取它多子多福的好意頭。

穆雙安一回頭，卻見周美人沖著她溫溫柔柔的笑，夜風陣陣，燈影交錯，絲竹鼓樂的喧鬧仿佛在天際一般遙遠。她的面容果與母親有些相似，她似乎透過她看到了那雙晶亮的眼眸再次微微彎瞇，和煦的笑意透過點點燈光沁入心房。

一波波記憶的漣漪在腦海中漾開，穆雙安竭力按捺住內心的波濤。一陣濕潤的熱流直沖上眼，眼角微紅。垂頭拿起面前的乳餅就吃，卻食不知味。

“你便是穆家小姐？”穆雙安仍在出神，忽覺袖子被人扯動。回神一看，竟是個粉雕玉琢的小娃娃。

四公主笑著給她介紹：“這是六皇弟，上官律。”又對上官律道：“正是你絮絮叨叨要見的穆姐姐了。”

上官律聞言喜道：“穆姐姐好看面善，我喜歡得緊。”穆雙安一時失笑。

一旁昌慧公主卻冷哼一聲：“六弟，你可別看走眼了。”

上官律撇撇嘴，大皇姐素來言語刻薄，這些年更是跟個棒槌一樣，走到哪錘到哪。

上官律索性不走了，就坐在穆雙安這桌吃吃喝喝，穆雙安也覺他有趣，一會兒問他吃不吃乳餅，一會兒問他喝不喝果子茶。

今日是賀楚美人有孕的小宴，除了楚美人並皇子公主桌上是果子茶外，其他人桌上擺的均是金桔酒。酒味不重，倒有一股子金桔的清新味道。

魏貴妃娘娘坐在皇後之下，別是雍容，笑著道：“前日穆姑娘送來的月丹釀最是味好，滋味甜美又別有一番馥郁，相比起來，今日這金桔酒倒是有些不如了。”

康妃聽了甚有興味，她平日裏最喜研究新鮮吃食：“可是穆家每年進上的月丹釀？聽聞此釀用料極為金貴，是以產出不多，我入宮這些年，只在太後娘娘聖誕時飲過一杯，其芳香四溢，確實難忘。”

許是為了湊趣，便又有幾名宮妃也七嘴八舌加入進來。

穆雙安笑道：“難得這小意能入眾位娘娘之眼，家中進上的月丹釀用料十足，我這東西有限，只好略減一二。過幾日多做一些往各宮送去，還望各位娘娘不要嫌棄才好。”

“穆姐姐，我也要喝。”上官律舉著乳餅喊道。穆雙安捏了捏他粉嘟嘟的小臉：“你才幾歲，不許飲酒。”

小孩子坐不住，吃了些東西，喝了點果子茶。又四處跑著玩去了。

上官律是周美人的親兒子，雖未養在身邊，總是關心的。一會子不見就讓宮女去尋。歌舞熱鬧間，忽聽一女聲驚聲尖叫，眾人循聲望去，只見上官律搖搖晃晃攀手掛在樹梢之上。

這是顆老樹，樹梢粗大高聳，稍一松勁就得掉下來，這麽高的距離，若摔下來，必然受傷。他猶自不覺，玩得開心。

“律兒！”周美人心中發急，可身體實在虛弱，掙紮著站起，又脫力倒了下去，幸得身邊的宮女扶住。急喘不已，眼前發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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